汤显祖与《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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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显祖,江西临川(今杭州市)人,明代著名戏曲作家,作品主要有《紫钗记》、《牡丹亭》、《南柯记》、《邯郸记》,其中最出名的当推《牡丹亭》。有关这部杰作,在江苏昆山、太仓一带,就有颇为曲折离奇的传闻。

  

  弃官南归

  

  明朝万历二十五年(1597)冬天,内阁中张位——汤显祖的同乡和老师,在权势斗争中失利,即将下台。老师丢了位,必然会影响到学生的前程。有道是“朝里无人莫做官”,在浙江遂昌县当了五年县令的汤显祖面对朝廷严峻的形势,看透了仕途风险和官场的黑暗,下定决心走陶渊明的道路,焚烧了心爱的手本,于次年开春弃官南归。

  回乡途中,路过扬州钞关。扬州是汤显祖去临川的必经之地,遂昌县许多百姓得知他辞官归里,纷纷赶到钞关,牵着他的衣服苦苦挽留,要求他回到遂昌继续担任县令,为一县百姓谋事造福。汤显祖看到此,心里万分难受。然而,权臣贪鄙倾乱,君主无能昏聩,志士怀才不遇。汤显祖也只好略作安慰,洒泪而别。


  汤显祖溯江扬帆,与家眷一起回到临川定居。他绝不做消极的隐士,他要从官场转向剧场,从名利仕途转向蓬窗著书,着手创作构思已定的《牡丹亭》。

  船到龙潭驿,他又吩咐家眷先回临川,自己与相送的遂昌乡民再次告别,并顺便寻访爱好昆曲的故友。他另雇了一条木船,只身沿着南运河放棹东游。

  汤显祖到娄东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王锡爵(太仓人,任过多年相辅,汤的老师,已谢仕居家)的耳朵里,他以为汤显祖首先要到府上拜会。于是立刻传命家人,打扫整理好一间书房兼卧室的东厢房,采办了刚应市的长江鲫鱼和太仓著名特产蜜汁肉松,以及许多陈年名酒,恭候着得意门生的光临。

  说也奇怪,王锡爵伸长头颈等了三天,终不见汤显祖前来,好生奇怪,于是派了个心腹家丁阿琪在太仓城里打听汤显祖不来相府拜谒的原因。

  王阿琪经过查探回报说:“汤相公不愿前来拜见老师,实有隐情。”

  “老夫与他一向相好,师生之情胜似父子,为何要对老夫存有芥蒂?”王锡爵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深感莫名其妙。

  原来,汤显祖一来到太仓,遇到几位朋友,谈到自己弃官后,准备回乡倾注全身心力创作戏曲《杜丽娘还魂记》,并介绍了写作意图、剧中人物和布局等。谁知有一位在座的朋友劝阻说:“若士兄,这部戏曲如果问世,肯定有人不会放过你。”

  汤显祖惊诧地问:“谁呢?”

  “你的老师王锡爵。”朋友说:“料你早已知道,王阁老有个女儿叫月桂,青春年少时曾经死而还阳,信了佛,时诵《金刚经》不辍。不久自称得道,法号昙鸾大师。她开始不食五谷,瘦成了一具干瘪尸体似的,到了23岁,谢众仙逝。你现在写少女杜丽娘死了还慕春还阳,与柳梦梅梦中干那风流勾当,若王阁老看到你的大作必将对上号,认为你是影射和诽谤他的女儿。”

  汤显祖敢于选择这个题材来创作戏曲,当然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他解释道:“我选择杜丽娘还魂的素材是有来源的,早在晋人干宝的《搜神记》等著作中,就有类似的传说。前不久,我又得到了一册流传在民间的杜丽娘慕色还魂话本的坊刻书籍,与前人的著作结合起来,创作成戏。这些素材的来龙去脉,跟月桂小姐的死而复生,根本毫不相干。”

  汤显祖的性格耿直,朋友们的话,促使汤显祖作出新的打算,酒后立即放棹折向昆山,寻访到一位挚友徐应聘,客寓于徐府的拂石轩,开始埋头写戏,意欲尽快煞笔,让自己的作品来证明与昙鸾大师王月桂的事风马牛不相及。

  

  抄窃手稿

  

  徐应聘是昆山望族,宅第宽宏,藏书甚丰。他与汤显祖同为万历十一年(1583)进士,并同时分拨在南京做官,任太仆寺少卿。二人过从甚密,结为知交。徐应聘早已辞官回乡,隐居不出,读书自娱。

  汤显祖一到昆山片玉坊(南街),徐应聘倒履相迎,腾出花园内清静雅致的拂石轩,供他住宿创作。此外,还选配了一名书法精湛和爱好昆曲的清客程哲游为助手,帮助他抄录草稿,让他早日完成戏曲佳作。

  尽管汤显祖行动神速而秘密,但王阿琪还是跟踪到了昆山。王阿琪到了昆山,不敢冒冒失失去徐府打听问讯,便挖空心思找到了一家远亲。这个亲戚叫俞三春,在片玉坊徐府隔壁开了家“三春饭店”营生。王阿琪悄悄说明来意,俞三春一拍胸脯说:“区区小事,不必挂齿。徐府有个看门家人胡阿四,平日喜爱杯中之物,外号叫糊涂阿四,时常来饭店喝酒。我可以帮你与他接近,从他嘴里可以打听到汤显祖的情况。”

  经过俞三春的牵线,王阿琪结识上了胡阿四。果然不出三天,糊涂阿四几杯老酒下肚,告诉他说:“这位江西老表汤相公,住在拂石轩足不出户,日夜埋头做文章。有时兴致上来,哼哼唧唧唱着戏文,那狂放不羁的模样,真像个得了疯病的书呆子,实在滑稽可笑。”

  王阿琪关心地问道:“汤相公在写些什么文章呢?”

  胡阿四摇摇头说:“这我可不知道了。但是我家老爷派了个清客程哲游与汤相公为伴,整天帮他抄录文章。只要问一问程先生,就明白了。”

  消息很快传到王锡爵那里,王锡爵又命王阿琪务必打听出汤显祖在写什么文章,速速查明报来。

  隔了一天,王阿琪禀告王锡爵:“汤相公在写一部戏曲,名叫《杜丽娘还魂记》。他写戏的拂石轩旁有座六角亭,亭外有座花坛,正值牡丹盛放。有一次,徐太史与汤相公饮酒赏花时建议他把戏名改为《牡丹亭》。汤相公高兴地接受了。”

  王锡爵又问:“旁的还打听到些什么呢?”

  王阿琪说:“听徐府的人讲,汤相公有点痴头怪脑,高兴时哼哼唱唱,伤心时哭哭啼啼,写戏时一直喜怒无常,昨日,他竟失踪了。”

  “啊!他跑到哪里去了?”王锡爵一急。

  王阿琪感到好笑,说:“徐府的家人发现汤相公不在拂石轩里,就问帮他抄录草稿的程先生。谁知程先生只是摇头,急得徐家的人到处寻找,最后才发现汤相公躲在厨房后的柴堆上悲伤痛哭。徐太史惊问他为什么这样悲伤?汤相公说写戏填词到‘赏春香还是旧罗裙’一句,激动得再也控制不住,径自趴到柴堆上大哭起来。老相爷,你看多么可笑!”

  “不!”王锡爵打断王阿琪的话,神情严肃地说:“汤显祖非比寻常之辈,乃是一个重情的文人,肯定是写戏写到触景生情处,才如此奔放啼哭。阿琪,你还得去昆山,为老夫不惜重金,买通那位程先生,请他每天多抄一份给你,秘密送交老夫。”

  有钱能使鬼推磨。清客程哲游收受了王阿琪的贿赂,果然天天起早贪黑,将汤显祖交给他的草稿,偷偷地多抄了一份,秘密传到王锡爵手中。

  

  师生释嫌

  

  转眼春去夏来,汤显祖废寝忘食,一气呵成写出了五十四出《牡丹亭》初稿。他准备向徐应聘告辞,再次去太仓,先让几个朋友过目,以此消除朋友们的疑虑与担心。人未动身,王锡爵已命王阿琪来徐府投书,召请汤显祖去娄东,说老师“有要事商谈”。

  汤显祖慨然登舟,十八里娄江水路,不消两个时辰抵达太仓。师生相见,王锡爵故意问道:“听说贤契已到昆山数月,不知为何事奔忙,这么长时间也不来太仓看望为师?”

  汤显祖不知王锡爵有诈,坦率相告说:“学生弃官南归,决心投身戏曲事业。放棹东游,承蒙挚友徐应聘盛情款留,投寓府中拂石轩,写成一部《牡丹亭》,目前刚好装订成册。”

  王锡爵禁不住大笑说:“哦!贤契客寓鹿城徐府,原来是在潜心著作,可否让为师先拜读?”

  “老师说哪里话来,应该是学生向你请教呢!”汤显祖打开布包,取出一厚册手稿恭谨地交给王锡爵。王锡爵接过手稿,装模作样翻了几页,忽然神色大变说:“怪哉怪哉!贤契,老夫最近兴之所致,也写得一部戏曲,殊不料与贤契的大作何其相似乃尔!”

  汤显祖一愣,连忙惊问:“真的吗?”

  “可能是巧合。”王锡爵故弄玄虚地吩咐道:“阿琪,到书房去将老夫的戏稿拿来,让汤相公过目。”

  王阿琪暗自好笑,将那份抄窃来的《牡丹亭》拿来,放到汤显祖面前。

  汤显祖翻开一看,顿时双目发瞪,想不到王锡爵真的写了一部《牡丹亭》。戏文的题目、人物、内容、出数,竟与自己创作的牡丹亭出自一辙,分毫不差。但他毕竟聪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不无生气地说:“老师,你不该捉弄学生,派人暗中抄窃了学生的戏曲!”

  王锡爵这才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说:“贤契,休要生气责备老夫!数月前,你弃官归里,放舟东游,来而不见,去而不别。老夫深为疑惑,派人打听后,方始知道你要写一部戏曲,继又派人到昆山注意你的行踪,才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王锡爵就通过这种方式,很风趣地将汤显祖召请到府上,消除了人们将杜丽娘对号到他女儿身上的臆测。

  接着王锡爵又请来了汤显祖在娄东的几位朋友,在梅园楠木厅摆宴盛待。席间,王锡爵除对新剧《牡丹亭》大加评赞外,还向汤显祖提出,要求率先排练,在太仓首演《牡丹亭》。

  王锡爵有个昆曲家班,人员有一百余众,平时养在府上负担颇重,又舍不得解散。因此,就在太仓南郊划出一处庄田,将家班人员安排在那里种田自给。需要演戏,就集中起来进城演出。这处田庄就命名为“鼓手村”,正好与定居在南码头的昆曲家魏良辅住宅相近,时常特聘他去教唱昆曲。魏良辅逝世后,女婿张野塘被继聘为曲师。

  汤显祖知道老师的昆曲家班实力雄厚,足可排演《牡丹亭》,便一口同意。

  在王锡爵关照下,戏曲《牡丹亭》恰逢王锡爵65岁寿诞之期首次上演了。

  后来,汤显祖将《牡丹亭》带回老家临川,经过反复修改,闻名后世的《牡丹亭》才正式付梓。

  选自《古今故事报》2001年第35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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