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清乾隆年间，海州有个孤苦伶仃的年轻书生许林，读书刻苦。这年，他进京赶考，在客店遇到一个体貌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青年。交谈后，得知这人叫王尚荣，许林感觉同他很投缘。不料，两人都时运不济，双双落榜。
许林盘缠已尽，只好离店露宿。恰巧，这时有人雇他代写诉状，约定傍晚在某巷中见面详谈。他准时赴约，却久等雇主不来。
他饥肠辘辘，徘徊在街巷中。
忽地，听到头顶有响动，未及仰头就被一物砸中。一个圆竹篮，分量不重，发着诱人的香味。许林忙将竹篮打开，见里面放着五六张馅饼，他抓起一张就往嘴里塞，可饼到嘴边他停住了，俗话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掉下来的不会有毒吧？
恰巧，一条狗跑过。他灵机一动，撕下一小块饼扔过去，又撕下一小块饼扔过去，然后盯着狗吃。过了半个时辰，许林见狗没有不良反应，自己才开始吃馅饼。
这时，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见到许林就说：“吃了馅饼身上有劲儿了吧，这封信给你。”小姑娘把一封信塞进他手里，转身跑出了巷子。
没出半个时辰，路口突然闪出一个老男人，他揪住许林的领口，说：“我是刘金婵的父亲，你曾与她有过交往，我要求你马上跟刘金婵拜堂成亲！”
许林明白了，一定是王尚荣与刘金婵有过交往，因自己貌似王尚荣，被当成了王尚荣，可此时王尚荣已经离京。许林因穷困潦倒，于是将错就错，稀里糊涂与刘金婵结了婚。
婚后他才得知，刘金婵根本没怀孕，而刘金婵的父亲刘存江原来是刑部官员。刘存江叮嘱许林，因以前他向同僚透露过有王尚荣这么个准女婿，所以今后务必请他使用王尚荣的名字，这样才能保住金婵的名节。随后，他带许林出入各种应酬场合。不久，冒用王尚荣名号的许林被聘为刑部幕僚，挂了个闲职。
许林积极参与案件审理，帮着审官四处搜集证据，寻找证人，忙得不亦乐乎。有一次，他因翻看机密文案被人发现，惹上了麻烦。
审讯室里，几个审官喝令许林报上姓名、籍贯。因问得太突然，许林忘记了“王尚荣”的名号，脱口便答：“许……”
只见刘存江闯入，嚷道：“抓到的这个姓许的，八成就是那前朝罪臣的遗孤，还不放了我女婿！”
此时，许林身后有个青年被押进来，竟是王尚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许林冒充王尚荣，而王尚荣却以我的名又被抓了？
审官们上下打量着王尚荣，目光狐疑。问了籍贯、儿时经历，王尚荣对答如流。许林惊诧，王尚荣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许林张了一下嘴又咽下了话，因为刘存江狠狠地瞪着他，示意他闭嘴。
最后，审官们让刘存江把真许林带回家严加管教。
回到刘家，刘氏父女不断地数落许林，说他招灾惹祸，最后刘存江命人将许林扫地出门。
许林流落街头，又困又饿，不禁想起当初馅饼砸头之事。抬头仰望，却只见漆黑夜空。突然，一辆带篷马车驶过，把他架上了车。刚进车篷，他的嘴里便被塞进了馅饼。他吞下馅饼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车里颠簸、昏睡了半夜，天放亮时，他被推下车，滚入路旁沟里。待他爬出路边沟，马车已绝尘而去。放眼四望，山高林密，远处隐隐显出村庄的房舍。他急奔进村，寻到一座正建的房屋墙角坐下。突然，头顶又被一物砸中，一个竹篮滚落身旁，打开一看，里面竟又是馅饼。这时，房顶响起大笑，原来是个面容俊俏的姑娘。她喊道：“你吃了馅饼，来帮我干活吧。”
姑娘说她叫张红玉，这村叫远山村。几天后，张红玉不知为何哭泣起来，伤心欲绝。许林放下书本，探问缘由。张红玉说她刚收到飞鸽传来的书信，她的未婚夫王尚荣三日后在京城要被赴斩。许林急问：“你的那个王尚荣，可是前次赶考、体貌跟我相似的青年？”张红玉点头。
许林说：“他可是个神秘人物，在京城与官家小姐相恋，又莫名失踪，后又冒名救我……”
张红玉和许林连夜出发，快马加鞭赶到京城刑部衙门。车未停稳，许林就跳下，奔到门旁大鼓前狠敲起来：“我才是真正的许林，你们抓的是冒牌货！”
刘存江喝道：“皇上已经把这案子交给我了，快跟我进宫，皇上正等着呢！”
殿堂上，皇上高坐龙椅，众多大臣侍立两旁，王尚荣被押在堂下。刘存江禀道：“真正的许林来投案了，只是这个许林假冒王尚荣，诱骗臣招他为婿，之后他又抛妻出走。”
皇上怒问：“许林，你明知与罪臣遗孤案有牵连，为何还敢送上门来？”
许林答道：“我宁愿获罪，也不愿让我的朋友王尚荣代我受过。请皇上放过王尚荣，一切由我承担。”
听了这话，皇上脸色转暖，说：“嗯，身为许林，你的做法还算仗义。定案后朕会酌情给你减罪。刘爱卿，现在你就当着众大臣的面，把案情摆个清楚吧。”
刘存江语调沉稳地叙述起来。他说，错抓了王尚荣，许林心虚出逃，他就派人去许林的家乡海州，查清了许林的身世。说到这儿，刘存江转了话题，说：“启禀皇上，多年来追查罪臣遗孤，已涉及多名嫌疑人，可最终都被排除了，个中缘由皇上清楚吗？”
皇上惊异道：“你的意思是……”
刘存江呈上一份厚厚的奏本。皇上先大略浏览，见那上面有众多大臣签名，便眯起眼来细读，读完后龙颜大怒，降旨将礼部尚书汪勇收监审查。
原来，刘存江早已怀疑所谓“罪臣遗孤案”是子虚乌有。他接案后，深入调查，终于查清了礼部尚书汪勇散布罪臣遗孤藏匿民间的虚假传言，怂恿皇上追查这一根本不存在的案件。
汪勇的目的是什么呢？汪勇嫉贤妒能又贪婪成性，每次科考凡是文章出众且不给他行贿的，他就寻机给扣上罪臣遗孤嫌疑的帽子，让及第考生无端受害。掌握确凿证据后，刘存江安排在殿堂会审遗孤案，联合众大臣揭穿汪勇贪赃枉法、炮制假案的罪恶行径。
获知真相后，皇上深为自己受贪官蒙蔽、埋没贤才的行为愧疚。他命人调来王尚荣和许林的科考试卷审阅。阅后，皇上大喜，称赞这两位考生文章超俗，应予酌情重用。王尚荣当即跪地辞谢，称因假案牵连受惊，难当重任，只想同未婚妻张红玉回乡休养，皇上准辞。
因许林主动投案解脱王尚荣的行动给皇上留下了好印象，皇上有心抬举他，就问他愿不愿意接受朝廷任用。
许林眼看天上的“馅饼”又要砸头，正要开口应诺，却不料刘存江杀出拦阻。只听刘存江奏上惊人一本：“皇上，据许林乡邻反映，这人其实是好逸恶劳之徒，不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且有偷鸡摸狗、赌博等恶习。”说着呈上多名乡邻签名的指控许林的诉状。因前面有了查证汪勇罪行的奏本，皇上顺理成章地相信了刘存江的状子，惋惜地叹道：“许林纵然有些才气，但品行不端也难成大器。念他真诚，赦无罪，让他回乡反省去吧。”
出了宫，许林遇到刘金婵，刘金婵递给他一封信，说：“你不要神伤，这是当年你父托我父在你迷途时交与你的。”
许林见信上写道：“许林吾儿，若你见到这封信，就一定是你痴迷仕途不知回头的时候。为父以一生宦海之血泪奉劝吾儿……”
到这时，许林才知道自己是前吏部尚书许忠祥之子。许忠祥为官清廉、秉性耿直，备受污浊官场的排挤、中伤，后积郁成疾，临终前请求挚友刘存江，若寄养在老家的幼子许林痴迷仕途，务必设局让他脱离苦海。
刘存江谨记嘱托，长年暗中关注许林动向。许林长大成人后，令刘存江担忧的事发生了：许林一心科考，只想当官。于是，在许林因无钱贿赂汪勇而落榜后，刘存江动用女儿刘金婵、外甥王尚荣、外甥准媳妇张红玉等人，巧妙地运用“天上掉馅饼”等手段，将许林引入他设定的劝诫圈套中，让许林体验了一番官场的悲喜剧。
获知真相，许林幡然醒悟，毅然地同刘金婵登上了远去的马车……
选自《绝妙小小说》2015.8
（段明 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