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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村与靳村是两个相邻的村子，由于历史的原因，经常发生冲突，最终酿成了一场最为惨烈的械斗。在那场械斗中，两个村子的人几乎全员参战，死伤无数，时年十二岁的涂胜寒也砍掉了一名靳村同龄人的一条手臂。浩劫过后，涂胜寒虽侥幸活了下来，但却成了孤儿，也因此成了一名小乞丐。后来，丐帮中的一名前辈高人收留了他，并传授了他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十年后艺成出山，时值丐帮的老帮主退位，帮中按传统以比武决胜的方式推选新帮主，涂胜寒力压群雄，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这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
丐帮的帮主是没有任职期限的，只要你还有能力处理帮里的事务，平息帮中的纠纷，就可以一直做下去。涂胜寒做了二十年的帮主，至今也只有四十多岁，无论功力和武技，还是经验和能力，都正值鼎盛时期，但他却突然提出召开丐帮大会，说他要在大会上推荐一位新帮主，也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几日，岳陽楼下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叫花子，这其中除了九名德高望重的丐帮长老和那些有能力争夺帮主之位的人外，其余都是来看热闹的帮众。丐帮中人有一个统一的特征，那就是每人都会拿着一根竹棍，叫作讨饭棒，也叫打狗棒，其实也就是一件武器。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手中的竹棍越粗，就证明这人的武功越低，有的甚至还在竹棍中藏着铁条。真正武功高的人是不需要借重于武器的，所谓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对一名真正的高手来说，一根小小的青竹棍无非只是身份的象征。所以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些拿着较粗竹棍的叫花子，基本上就是来看热闹的。只有那些拿着细竹棍的才是新任帮主的竞争者。
这么多叫花子齐聚岳阳楼，吃饭可是个大问题。丐帮有规定，帮众即使有钱，也不能进饭店吃喝。但如果要乞讨，岳阳楼前的那几户人家根本就满足不了。不过幸好当地有一位人称竹大善人的大财主，在这里搭了个粥棚，每天施粥施馒头，叫花子们这才不愁吃喝。而且每次施粥时，竹大善人都会亲临现场。他红光满面，慈眉善目，一只手上不停地把玩着两颗铁蛋，看着叫花子们吃得津津有味，他也会笑得咧开了嘴，似乎比他自己吃了还高兴。
就在这时，有一个青年乞丐出现了，并且一出现就引起了大家注意。这是因为第一，这青年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寒意，冷得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尤其是他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甚至看你一眼，就会使人不寒而栗。第二，也是最主要的，他手上也拿着一根竹棍，但这根竹棍却比任何人的都要细，几乎只能算是一根钓鱼竿，竹梢部分甚至还会左右晃动。能将这样的一根细竹竿作为武器，除了儿戏，就必须要有极高的功力。不久后又有消息传出，说这青年名叫靳飞虹，就是当年靳村的后人。于是有人又认为，这个靳飞虹是向涂胜寒叫板来的。按照丐帮历来的传统，比武胜出的新帮主人选还必须向老帮主挑战，但由于历任的老帮主都是诚心让贤的，所以那种挑战也就是意思意思地比画几下。可是这次就不同了。因为涂村和靳村乃是世仇，靳飞虹又是气势汹汹而来，所以这场新老帮主之间的比试就很可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丐帮有个姓李的长老决定去试试靳飞虹究竟有多大的本领，是否能掀得起风浪。这位李长老今年六十多岁，却已经练了五十多年的武功，自然是功力非凡。李长老往靳飞虹正在走着的路口上一站，身上却已布满了真气，只要靳飞虹走到离他身边三尺以内，他就能试出他究竟有多少功力。靳飞虹向他走了过来，但却恰恰走到离他三尺的地方站住了。李长老见他不再往前走，就想主动逼上一步，可是就在他抬起头准备跨上一步时，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靳飞虹人虽然站住了，可是他手上拿着的那根青竹竿的竹梢却弯了下来，早已突破了三尺真气的防线，而且还在不停地晃动。李长老再仔细一看，更是连冷汗都下来了，原来那根竹梢看似随意地晃动，对准的却是他人身上的几个要穴，也就是说，靳飞虹只要一出手，随时都可将他置于死地。李长老也参加了二十年前涂胜寒接任帮主的那次大会。他不知道涂帮主如今的武功进境如何，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靳飞虹的武功比当年的涂胜寒更高，他们如果真的打起来，必定是一场龙争虎斗。
随着会期的临近，叫花子们也越聚越多。最后一批到达的是河南的乞丐，那已经是大会的前一天了。河南正在遭遇一场大饥荒，所以这批叫花子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有气无力。不过到了这里就好了。竹大善人这里有的是白米粥和白面馒头。看着这些叫花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竹大善人似乎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可是这些叫花子却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涂帮主在海南杀了人，已经被官府抓起来投入了大牢。由于杀人是大案，所以涂胜寒即使不说要被砍头，至少明天的大会是基本上参加不了了。
原来涂胜寒到达河南灾区后，正值朝廷派来的赈灾官员在那里发放救济粮。前来领救济粮的灾民队伍排得望不到头。这些灾民都已经极度虚弱，队伍中就有一些灾民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涂胜寒跑过去一看，发现发放的救济粮都是些发了霉的杂粮，而且很快就发完了，绝大多数的灾民都没有领到。他感到很怀疑，朝廷发救济粮，总不会只有这么点吧。到了晚上，涂胜寒施展出绝顶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赈灾官员下榻的驿馆，发现那位官员正在招待客人，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酒酣耳热后，客人拿出一张银票交给官员，官员看了看后，满面笑容地放进了袖筒里，然后对客人说：“十万斤上好的大米我已经藏在了后山的一座废弃的土地庙里，你晚上悄悄地运走，千万不要被人发现。”躲在屋顶上的涂胜寒看到这里，简直连肺都快气炸了。这不明明是在倒卖救济粮中饱私囊吗？灾民们正在不断地饿死，而贪官和奸商却在贪赃枉法，简直天理难容。涂胜寒从屋顶一跃而下，杀了这两个罪大恶极之人，提着他们的头颅，还有官员袖筒中的那张银票，主动到当地衙门投了案。
涂胜寒杀的是朝廷赈灾官员，虽然是个贪官，但也算是一桩大案，即使走个审判的程序也不是十天半月所能走完的，所以不管他以后的命运如何，不能来参加明天的大会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么一来，新产生的帮主和老帮主的那场较量也便不了了之。对于这样的结果，李长老等人虽然对涂帮主的前景深感忧虑，却也不禁都暗暗地松了口气。竞争新任帮主的比武虽然要在大会中进行，其实之前早就已经开始了。武功的高低很多时候不用比试，从一些小细节中就可以分辨出来。比如有的人在下雨时和别人同样淋着雨，别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而他的身上却大半还是干的，这就是护体真气，说明此人的内力修为已到了很高的境界，那些达不到这种境界的人就会识趣地退出竞争。不然的话，丐帮弟子几十万，即使来参加大会的也有好几百人，若是一个一个都比试一遍，那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比完？所以到了大会开始时，真正参与新帮主竞争的就只剩下了四个人，其中就包括靳飞虹。最后的结果也正如很多人所预料的那样，另外三人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仍然都被靳飞虹逐个击败。这样在前帮主缺席的情况下，长老会就有权宣布靳飞虹为新任帮主。
可是就在长老们经过讨论后准备正式宣布时，涂胜寒赶到了。原来涂胜寒带着贪官和奸商的人头和那张银票到当地衙门自首后，遇到了一位好官。那位地方官听取了涂胜寒的申述后，又到后山的土地庙起出了十万斤被贪官私藏的大米，不仅没有对涂胜寒处以任何责罚，反而对他大加赞赏。他答应涂胜寒，一定会竭尽全力将真实情况呈报上去，力争为涂胜寒免罪。此外还问涂胜寒有什么事要他帮忙的，涂胜寒就说了丐帮大会的事。这位地方官当即就派了两名公差随涂胜寒走一趟湖南岳阳，丐帮大会之后再把他带回。那位官员当然也很清楚，以一名丐帮帮主的武功，一旦出了樊笼，要逃脱两名公差的手简直易如反掌。他能放心地让涂胜寒出去，其实就是对他有了绝对的信任。
既然帮主已到，大会的程序便又有了改变。长老们向涂胜寒通报了比武的情况，也就是告诉涂胜寒，他将要接受靳飞虹的挑战。谁知涂胜寒却道：“各位长老，本帮主之前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就是要在大会上推荐一位新帮主。所以今天本帮主不是退位，而是‘禅让’，将帮主之位让给一位更有资格胜任的人。”按照丐帮的规矩，帮主是有权力物色并将位子“禅让”给别人，但这个人必须得到大家的认可，也就是必须能服众，不然也是通不过的，所以大家都想看看，涂胜寒想要推荐的究竟是什么人。
只见涂胜寒大步走到竹大善人跟前，双手抱拳躬身深施一礼道：“兄弟，你也曾当过乞丐，看在几十万丐帮弟兄的面上，你就接下这帮主之位吧。”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今天来参加大会的虽然只有几百人，但却是几十万丐帮弟子的代表，其中自然不乏武功超群谋略出众之人。涂胜寒要推荐一位大财主来做丐帮帮主，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涂胜寒似乎也料想到大家伙会有此疑惑，清了清嗓子道：“弟兄们，这次河南遭灾，最先饿死的就是我们叫花子。其实在所有的灾荒中，叫花子所受的苦难也都是首当其冲。我们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但这并不是一个值得炫耀的称号。只有不断减少叫花子的数量，直至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丐帮，这才是我们所要努力的方向。”说到这里，他又转过身来指着竹大善人道，“这位兄弟以前也是个叫花子，但通过他的努力和才智，如今已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财主。若是他能出任丐帮帮主，就一定能让更多的丐帮弟兄丢掉讨饭棒，过上温饱的生活。”这番话说得一众丐帮弟子频频点头。说实话，叫花子不仅要挨饿受冻，而且受人歧视，没有尊严，但凡能有一个安定温饱的生活，谁愿意去风餐露宿地沿门乞讨？
但就在大家都正要认同帮主之举时，靳飞虹却突然朗声道：“依本帮规矩，比武获胜者可以向前任帮主挑战。虽然这次的帮主交替是以‘禅让’的形式，但我与涂胜寒之间的这一战却非打不可，因为我还要替我的三叔一报断臂之仇。”一旁的李长老一听，心想这小子果然是报私仇来了，正要出言阻止，靳飞虹却已舞动青竹竿，此时他那根青竹竿的竹梢已因灌注了真气而变得坚硬如铁，直指涂胜寒的要害。涂胜寒如不接招，顷刻间便会命丧当场。
涂胜寒没有出手。出手的是竹大善人，只见他将手一扬，手中的两颗铁蛋就飞了出去，在空中“砰”地一击，就把靳飞虹手中那根青竹竿的竹梢给磕断了。更为神奇的是，那两颗铁蛋好像被线连着似的，飞了一圈后又飞回到了竹大善人的手中，这一手功夫自是又比靳飞虹高明了不少。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喝彩声。靳飞虹则脸色灰白，沮丧地低下了头。因为有人胜了他，他就没资格再向前任帮主挑战，更何况胜他的这个人，还是前任帮主决定“禅让”的新帮主。
涂胜寒笑容满面地向竹大善人抱拳道：“兄弟既已出手，就表明你已同意接下幫主之位。涂某心愿已了，也该偿还以前所欠下的旧债了，就请兄弟砍下我的一条手臂吧。”
竹大善人道：“涂兄何出此言。涂兄为丐帮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小弟虽然没有如此博大的胸襟，但你我之间却早已没有了私怨。”二人的这番对话说得众人莫名其妙，都不知道涂帮主和竹大善人之间究竟有何恩怨。这时，竹大善人转过身来道：“各位丐帮弟兄，在下靳庭竹，也就是当年靳村的那个断臂小孩。如今为了丐帮的脱丐大业，我愿意与涂兄结为异姓兄弟，靳、涂两家的仇怨也从此一笔勾销。”他举起另一只手。这只手由于之前一直都垂着，又有长衣袖的遮盖，大伙也没注意。如今这一举，大家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条断臂。人群中又响起了一阵欢呼声。靳飞虹喊了声：“三叔。”又愧又悔地对着两任帮主跪了下去……
选自《上海故事》2016.11
（段明 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