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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在下雪。我带着一股寒气推门进了家，一股尿臊味迎面扑来。我皱着眉头，闭着气，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不管怎样为难，我总得进去，躺在床上的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啊!
母亲看到我回来了，直起身子擦擦手，高兴地迎上来。自从半年前父亲突发脑血栓大小便失禁后，都是母亲为他换洗尿布。躺在床上的父亲虽然不能说话，但却不停地向我招着手，眼里闪着惊喜的光。也许是因为和父母住得远，也许是为了躲避异味，我以工作太忙为借口，已经有两个月没回来过了。
我侧身坐在父亲床边，父亲竭力抬起身子，似乎想离我更近一点。连日阴天，父亲被子上散发出的阵阵尿臊味几乎使我窒息，我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床边移了移，忽然觉得裤子好凉，低头一看，原来是坐到父亲刚刚换出来的湿尿布上了。
母亲慌乱地一把拿开那块湿尿布，拿着一块干毛巾在我裤子上使劲擦着，带着歉意说：“这几天手指关节疼得更厉害了，少洗了几次，是不是很难闻啊?”
我拉过母亲的手，那双手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已经没有了血色，手背浮肿着。几年前就有关节炎的母亲，手指关节已经严重变形了。握着母亲的手，我的眼泪不由得涌了出来。
屋子里到处是父亲的尿布。由于连续阴天，洗了的尿布总干不了，母亲不得不到处晾，床头柜、沙发、茶几、暖气片，尤其是厨房的炉子边。有时，关节炎发作，母亲的手指疼得无法揉搓，只好把少数湿了的尿布晾干了继续用。我不知道这又干又硬的没有洗过的尿布，有没有擦伤父亲的皮肤。
不一会儿，父亲又尿了。所有的尿布都湿了，再也找不到一块干的。看着父亲难受的样子，母亲打开柜子，从最底层拽出一个大包袱。打开来一看，原来是婴儿的衣服和许多大大小小的尿布。
母亲说，我刚出生时身体虚弱，喜欢趴在父亲的肚子上睡觉。父亲整夜不敢翻身，生怕惊醒我。我每天晚上都要在父亲的肚子上撒好多次尿。那时候父母亲一晚上要起来给我换10多次尿布。母亲说：“冬天所有尿布都湿透的时候，你父亲就睡到你尿湿的小‘地图’上，把你抱到他睡的那边。”
听着母亲的讲述，我悄悄地把身子向父亲身边移了移，伸手握住了父亲干枯的手。
母亲继续沉浸在回忆里：“冬天特别冷的时候，你父亲怕尿布冰了你的小屁股，经常把好几块尿布揣到他的贴身衣服里，把尿布焐热。每当你撒尿了一哭，他就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块给你换上，你到8岁时还在尿床，你父亲的怀里就揣了整整8个冬天的尿布……”
晚上回家后，我和妻子决定让父母亲搬过来住。
那段时间，为父亲准备舒适的尿布成了家里的头等大事。细心的妻子会随时挑出那些已经发硬的尿布扔掉，再添置一些棉纱布做的尿布，既吸水又透气。一天下午，妻子回来后从包里掏出一沓酒店用的餐巾，得意地说：“老公，这才是最好的尿布材料呢，又柔软，又是纯棉布，既经济又实惠啊!”
从此，我家阳台上又飘扬起标有各种酒楼、餐厅字样的红红绿绿的餐巾尿布。
又一个艳阳天，我正洗着尿布，儿子忽然说：“爸爸，等你老了尿床的时候，我也给你洗尿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