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鞋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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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志林中专毕业后,托关系走后门,交了1万块钱的上岗费,进了一家工厂。没想到进厂上班才3个月,成了第一批下岗人员。他个子矮,力气小,又没本钱,没门路,能干点啥呢?邻居李大婶出主意,张志林只有咬咬牙,自制了一套擦鞋工具,上街擦皮鞋。

  第一天上街,张志林很不好意思。擦皮鞋的都是女的,男的干这行当的也多是老年人或残疾人。他怕碰到熟人,拎着擦鞋工具躲躲闪闪,直到中午也没能擦到一双鞋,饥肠辘辘地在街头徘徊,终于痛下决心,从街两边的店铺挨个寻找生意。

  张志林路过一家书店,鼓足勇气走进去。书店不大,四壁摆满了书,一角的环形柜台后面坐着一个30岁左右的女老板,正静静地看书,见张志林进来,扫了他一眼。他问:“大姐,要不要擦皮鞋?才5毛钱,不贵的。”街上擦皮鞋的都是1块钱,为了抢生意,张志林只敢要5角钱。

  女老板放下书,认真地打量他一下,然后伸出手向屋里一指,笑着说:“你从那里进去,再往左拐,看到一张床,床边有一个床头柜,上面有一个鞋盒,你把鞋盒里面的鞋拿出来擦擦吧。”张志林很快拿到鞋,对女老板说:“大姐,这双鞋还没穿过呢,不用擦,有没有穿过的鞋?”

  女老板说:“这双鞋买回来还没上过油,就擦这双吧。”张志林只好拿出工具,找一处不碍事的地方,认真擦起来。不一会儿把红皮鞋擦得油亮油亮的。女老板小心翼翼地捧着红皮鞋,像对待一件容易破碎的珍宝一样,把鞋放进了身边的货架。女老板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他,张志林一见这么大的钱,手足无措地说:“大姐,我、我今天是第一次出来,没、没带零钱,能不能给我5毛零钱?”


  女老板看他那狼狈的样子,轻轻笑了:“我知道你一定是第一次出来做生意,但只要你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定会有收获的。”女老板双手抚摸着百元大钞又说,“小兄弟,我跟你定个口头合同行不行?”张志林忙问:“啥合同?”女老板说:“这100块钱,请你每两天过来一次,给我擦100次鞋,行不行?”张志林愣了,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这……我、我还是给你擦200次吧。”

  女老板想了想,说:“200次就200次吧,这钱你先收下。”张志林连忙摆手说:“钱我来一次给一次吧。”女老板说:“那不行,你要是不来呢?我给你下过订金,你就不能推脱,就这么说定了。”

  张志林无奈,只好接下了钱。心里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每两天来给女老板擦一次鞋,不能失信于人。他信心百倍地沿街往下走,挨门问人家:“老板,擦皮鞋吧,5毛钱,不贵的。”很幸运,张志林接下来又擦了好几十双鞋,到晚上算算账,不算女老板的100元,还挣了20多块钱。

  第二天,张志林照昨天的办法跑了另一条街,挣了30多块钱。第三天,他按约又到书店。女老板从柜台后面递出皮鞋,仍是那双红皮鞋,但根本没穿过,还是前天擦过的模样。张志林说:“这鞋还没穿呢,换一双别的鞋吧。”女老板摇摇头,说:“不,就这一双,你再擦一遍吧。”张志林知道女老板是想照顾自己的生意,只好再擦一遍。不过这次他擦得仍十分仔细,连鞋缝合处的灰都擦干净了。张志林擦鞋的时候,偶然抬头看了一眼女老板,只见她呆呆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红皮鞋,眼睛里仿佛还噙着泪水。他吓了一跳,但也不好问什么,赶快低头擦鞋。

  又过了两天,张志林去书店,女老板还是拿出那双红皮鞋让他擦。张志林再也忍不住,说:“大姐,我知道您是想帮助我,但您这双鞋已经不用擦了。我还是过几天等你穿脏了再来吧。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您擦200次的。”说完,张志林转身就要走。

  “小兄弟,等等!”女老板叫住张志林,诚恳地说,“小兄弟,你也看得出来,这种鞋只有婚礼上才能穿,这就是我结婚那天穿的鞋。我想让它永葆青春,记住那个难忘的时刻。我请你每两天擦一次,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自己,我恳请你能答应!”原来是这样,张志林明白了,走进婚礼的鞋当然凝聚着一生的美好回忆。张志林点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从此张志林风雨无阻,隔天都要来为女老板擦一次红皮鞋。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由于张志林的勤奋,他很快还清了欠账,又谈了个女朋友。女朋友不让他再走街串巷地擦皮鞋了,因为他长期擦皮鞋,对鞋子的皮质、式样有了研究,女朋友让他开个皮鞋店,又轻松又体面地多赚点钱。张志林想想也是,总不能一辈子都擦皮鞋吧,但不能再给开书店的女老板擦皮鞋了,他还是有点过意不去。鞋店开起来后,张志林特意挑选了一双最漂亮、最新潮的女式皮鞋,准备送给那个女老板,以感谢她对自己的帮助。

  张志林送新鞋的时候又带去了擦鞋的工具,他决定再最后一次为女老板擦红皮鞋。到了书店,仍和往常一样认真地擦过皮鞋后,张志林对女老板说了自己的打算,女老板高兴地说:“那是好事,祝贺你!”张志林犹犹豫豫地拿出一双新皮鞋,说:“大姐,是您鼓励我走上了再创业的道路,为了表达我的感谢,特意给您买了一双鞋,您试试看合不合脚。”

  女老板仔细端详着新皮鞋,眼里渐渐有了泪光,她说:“谢谢你的好意,可惜,不论什么鞋子对我都没有用了。”“为什么?”张志林奇怪了。女老板苦涩地微笑一下,说:“这一年来,你什么时候见我站起来过?”张志林吃了一惊,走向柜台一看,女老板原来坐在一个装着轮子的椅子上,而她的双脚,只剩下两截空空的裤管!“我的脚在3年前就没有了。”女老板平静地说。

  “大姐——”张志林惊呆了。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为一个没有脚的人擦了一年的皮鞋!是一个没有脚的人指引他站了起来!

  选自《南叶》200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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