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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镇有个喜老头，老两口开着一个小吃店，专卖牛肉汤和硬面锅盔馍。生意不好也不坏，每天收入３０来元，日子过得挺舒坦。最近喜老头的儿子从省城调回来，做了本地的代市长。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不料喜老头却喜不起来，还闹了一场病。
原来，喜市长在电视上露了一次面，镇上的刘镇长到喜老头的店里喝了一碗牛肉汤，吃了一块锅盔馍，喜老头的生意突然火爆起来。先是镇上的头头脑脑隔三差五光顾喜老头的小吃店，然后是东西南北四条街爱喝牛肉汤的食客们，也都拥进喜老头的小店。小店只有三间门面房，几乎天天爆满。喜老头两口子忙不过来，只好请了两个帮工，才勉强应付了局面。
俗话说，开饭店的不怕食客多。起初喜老头每天晚上数着大把大把的票子，也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可半个月后，他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他从人们的闲言碎语中，终于明白了生意火爆的原因：刘镇长为了讨好喜市长，搞曲线行贿，不仅号召镇上的头头脑脑们关照喜老头的生意，还暗中指示工商、卫生、防疫等部门，找出种种借口，责令镇上另两家卖牛肉汤的小店停业整顿。这样一来，喜老头独领风骚，别无分店，生意能不红火？
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喜老头惊出一身冷汗。刘镇长讨好儿子，肯定是另有所图。儿子一旦满足了刘镇长的要求，不就犯错误了吗？别人不骂娘吗？儿子从小学到大学，头悬梁锥刺股的，当个市长不容易呀！想到此，他毅然拆了锅灶，改行卖蔬菜。
不料喜老头的蔬菜也抢手，不管是白菜萝卜，还是冬瓜豆角，只要一开门，就被镇直单位的机关食堂抢购一空，而且不问价钱，更不挑肥拣瘦。喜老头只卖了三天蔬菜，其他卖菜的冷言冷语就传了过来：还是有个当大官的儿子好啊，将来市长前面那个代字一去掉，只怕卖狗屎都有人买！
喜老头顾自己的脸面，更顾儿子的前程，没有办法，只好关门歇业。
一个做惯小生意的人，怎么能闲下来？歇了几天，喜老头几乎歇出病来，就跟老伴商量，找点生意做吧！老伴说，如果刘镇长盯上了咱们，做什么生意都会火爆！总不能去卖那臭气熏天的狗屎吧？喜老头摇摇头，当然不能卖狗屎，狗屎是肥料，刘镇长一声令下，还不照样抢手！
喜老头家的后院有个不小的水坑，坑沿种了不少柳树。柳树成材以后，不断有人打听，要买柳树做棺材。有道是死人难得活柳埋嘛。那时候喜老头开着小吃店，不缺钱用，嫌棺材二字不吉利，把打听的人统统拒之门外。现在，喜老头愁了几天，突然有了主意，对老伴说：“咱开个棺材店怎么样？”
老伴心领神会，拍着巴掌说：“亏你想得出！”
老两口想到一起了，棺材这东西，只有死人才用得着。太平镇这地方很偏僻，老百姓死了还兴土葬，只有刘镇长他们吃皇粮的人，死后得火化，用不着这东西。可老百姓呢，谁也不会平白无故买口棺材放家里备用。
主意打定，喜老头就请了木匠，伐了一些柳树，叮叮当当，又砍又刨，做出１０口棺材，整整齐齐摆在店铺里。
放了一挂鞭炮，棺材店就开张了。喜老头端杯浓茶坐在店门口，悠闲地品了起来。这生意在太平镇独此一家，不会因为儿子做了代市长，造成不公平竞争，也不会因为刘镇长的炒作日进斗金。当然，这生意也不怕冷清，仨月不发市，发市吃仨月。赚钱多少不说，清清白白做生意最好！想到这里，喜老头不由哼起了河南梆子。
喜老头正哼得得意，忽见镇民政所的王所长匆匆走来。喜老头一怔，就住了口。一条街住着，彼此熟悉。喜老头知道，王所长的父母都是乡小学的体育教师，身体棒得像运动员，清早还见他们领着学生跑步呢，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他们都是吃公家饭的人，死了也要火化，一个骨灰盒就是最后的归宿，怎么会来买棺材？
王所长见喜老头满脸狐疑，生怕他问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忙抢先说明来意：昨天镇敬老院死了一个五保户，五保户是北岗人，因此敬老院提出让北岗村安葬；而北岗村说五保户既然死在敬老院，就该敬老院埋人，两家正为一口棺材推诿扯皮。喜老头棺材店开张的鞭炮声惊动了刘镇长，刘镇长当即指示民政所出面，为五保户买口棺材，也算是最后关怀吧，主要是体现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
喜老头一听，脸上就布满了阴云。这个刘镇长，盯得可真死！可是，自己是开棺材店的，总不能有货不卖吧？心里虽然别扭，还是让王所长买走了一口棺材。
更出喜老头意料的是，棺材店的生意很快又红火起来。开张没有一个月，１０口棺材就卖了８口。暗中一打听，根子还在刘镇长身上。刘镇长私下给太平镇所属的十几个村委都打了招呼，作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哪村死了人，除非自己有棺材，否则都尽可能买喜老头的，还说这等于支持本地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也等于支持了喜市长的工作。而一些村干部向丧主游说时，又换了一个更容易被老百姓接受的说法：喜老头祖上积了德，坟地占了风水，加上人家教子有方，儿子就当了市长，搁过去那叫府官，在级在品。现在你家老人用了喜老头卖的棺材，等于沾了灵气，后代不说出将入相了，出个七品知县，不也耀祖光宗吗？好些迷信的丧主宁肯信其有，别说后代儿孙当县长、乡长了，当个村主任也就满足了。
听了这些议论、传言，喜老头背后直骂刘镇长的娘，可想想又奈何不得人家。刘镇长又不亲自出面，丧主也不是强买，你能怎样人家？喜老头想不出办法，只好自己宽慰自己，太平镇不过３万之众，死人的事毕竟是很少发生的，像上次有３个老兄弟为其老娘祝寿，４个人同时食物中毒身亡，肯定是千年不遇的。太平镇只要不死人，刘镇长就是有上天的本事，这棺材也不会成为畅销货！想到这里，喜老头就在心里默默祷告，愿上苍保佑，太平镇人寿年丰，永享太平。剩下的两口棺材宁可一年卖不出，只求做个清清白白的生意人就行了。
但是，老天爷管不了人间的事，转眼之间，太平镇又死了一个人。这人是个护林员，带着一只大花狗，管护着镇子后边几百亩树林。昨天晚上，一伙歹徒盗伐树木，护林员和他的大花狗与歹徒拼死搏斗，人喊狗吠，杀声震天。派出所民警闻讯赶到现场，抓获了两个伤痕累累的歹徒，而护林员和他的大花狗则双双因公殉职。
护林员被树为英雄，镇政府出面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自然用的是喜老头店里的棺材。那只大花狗虽也死得壮烈，但不好发文件以英雄命名，人们就觉得有些惋惜。刘镇长顺应民意，马上作出决定，把大花狗葬在护林员身边。为表示敬意，也用棺材厚葬。
喜老头店里的１０口棺材，全部卖掉了。
看着空荡荡的店铺，喜老头又一次冒出了冷汗。一个月卖出１０口棺材，肯定创下了太平镇之最。这个消息传出去，人们会怎样看待喜市长？
看来棺材也不能卖了。喜老头只好再次歇业，很快病倒了。喜市长抽空回来看望父亲，了解了病因，一肚子无名火却发不出来。喜老头请求儿子，快把刘镇长的官免了吧，不然我的病好不了。喜市长苦笑着摇摇头，人家没有实质性的错误，如何免？他给县里打了招呼，没过几天，刘镇长平调回城，做了气象局的局长。虽是平调，也令人羡慕，在基层工作的乡长、镇长，谁不想早日调回县城？
喜老头的病很快好了，又干起了老本行，还卖牛肉汤和硬面锅盔馍。谁料重新开张的第一天，刚开店门，新上任的柳镇长就走了进来。喜老头一惊，血压噌地升高，又一次病倒了……
选自《故事会》２００１年第４期
